 为尊重读者和避免广告嫌疑，本篇所涉及的地名，用英文字母代替。
湖北T市，曾经是江汉平原上的最闪亮的明珠。七十年代以盛产棉花著称，八十年代一度连续十年是全国高考录取人数状元县，九十年代出了个“五毒（市委）书记”，本世纪城管打死了人。T市的街景显得破败，行人不多，噪音不大，没有全国人口第一大县应有的风采。
（八）护照
某日，从武汉回T市办理护照。上午去T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，我首先被告知：户口本和身份证的号码不符，必须更正统一后才能办理护照。仔细一对照才看出一个身份号码竟然有两处差错，出生日期的1月写成了10月，身份证尾号也与户口本不同。办证员告诉我，要么改身份证要么改户口本。办理新身份证显然周期太长，我只好去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更改户口本。此时我并不认为会有多大难度，因为错误是公安造成的，知错就改谈不上有什么技术难题。
在派出所的户籍服务中心，向警官小姐说明了情况。警官看了材料后告诉我，必须以户口本为标准，重新办理身份证。我说办身份证周期太长实在等不了，能不能现场改一下户口本？警官说可以，拿申请表去居委会盖章，找管片警长签字，找派出所政委签字就可以改了。我琢磨这些手续办下来，两三天未必够。便恳求警官小姐能不能指条简单点的路，只要能办成护照就行了；况且以前的差错不是我的原因造成的。警官小姐考虑了一下同意了，叫我去指定地点照个相，先办个临时身份证，拿临时身份证去办理护照。我如释重负。
户籍服务中心人头攒动，不断有人插队，不断有人失望地走出来。一问，原来户口本或身份证出错的大有人在，有的身份证连照片都贴错了。本来是公安不仔细造成的问题，但居民若要改正，手续却很烦琐。有人甚至抱怨说公安是故意搞错。
我匆匆出去照相，十二点前又匆匆赶回来时正逢户籍服务中心在清场关门。失望之余心想吃完饭再来办也行。听到有人在骂骂咧咧。原来户籍服务中心的上班时间是：下午三点开门，四点半关门。屈指一算有效时间，就算再顺利，今天也难办成。
好不容易熬到户籍服务中心开门，居然排在第一。警官小姐告诉我，我以前户籍登记的那个XX公司的门牌号码改了，我说既然门牌改了你就改过来吧！警官要我自己回XX公司去问，我说我十几年没去过了，你既然知道新改的门牌号码，为什么还要我去问呢？警官不回答了，却要我把原身份证交回，明天再来办临时身份证。我说暂时不能交，因为我的保险、存款等用的就是那个“有错误”的身份证，如果交了麻烦就大了。警官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：算了吧，你找政委去吧！
走出户籍服务中心，我感觉很绝望。没想到看似简单的事情竟然这么复杂。踯躅到派出所门口，看见一面十米长的宣传栏，主题是“人民警察为人民”，有干警立功受奖的证书、历年被评为“人民满意派出所”等奖状。在几十个警察照片简介末尾，我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名字，姓氏很少见——我的一个高中女同学居然就在这个派出所！当年与她几乎没有任何交往，她肯定也忘记了我。但我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，拨通了她的电话。
女同学下楼来，她确实不认识我了，但并没有介意。简单寒暄了几句，听了我的办证经历，她转身进了户籍服务中心。过了一分钟她就出来了，手里拿着一张申请单，我贴在荣誉墙写上了内容，然后两人乘坐一辆警车到了位于城南的办证大厅。在窗口，里面的警察显然认识她。事有凑巧，临时身份证的底版用完了！警察问同学，有一张坏的行不行？同学说没问题，又对我说你干脆再办一张正式身份证吧！我自然求之不得。结果是，二三分钟就办成了临时身份证和正式身份证。
从办证大厅出来，驱车直奔T市公安局出入境管理科，办理护照。女同学与办证员聊天的同时，我填完表照完相，顺利办完了全部手续。办证员说，正常情况下需要二十天才能拿到护照，你要是急用，五天后就可以来拿！这更让我受宠若惊了，连说不用。出了T市公安局的大门，一看表，离下班还很早。
一阵凉湿的秋风吹来，这一天感觉跟梦幻般奇妙。
后记：建立和谐社会需要有“为人民服务”意识的公仆。如果人民常常被无谓地折腾，就会失去公平、失去效率、最终失去信心，以至于人民更愿意去养一群猪或牛，来改善生活拉动内需。
（九）路匪
第二天，匆匆离开T市，登上去武汉的长途客车。
这辆客车要途径H县。据说T市的司机在H县很“受气”，在H县上下车的H县人士总是很蛮横，T市的司机只能忍气吞声。尽管每辆车上贴着一幅醒目标语：对当场作案的车匪路霸，打死有奖，但司机也不敢轻易惹事。
乘客不多，一路上司机小心翼翼，没想到还是出事了，而且差点出了恶性交通事故。
汽车开到H县桥头，过了桥就是县城，司机停了车。售票员大声说：在H县下车的乘客，就在这里下！别的地方实在不能停，停车一次就罚款二百元。两个要在县城下车的乘客堵在车门口指着售票员骂着脏话，售票员不断解释道歉：如果你们H县的交警不罚款我给您送到家都行！我们也是没办法！总算把两人劝下车了。
刚过桥，又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走到车门口要下车，售票员一楞，正要解释，男子用手中的卷成棍棒的报纸指着售票员的脸，厉声警告：快停车！停不停？！
车内空气紧张起来。司机和绝大部分乘客都是T市人，但没有人说话。大约过了半分钟，司机无奈地责备男子：兄弟，刚才我们在桥头说得清清楚楚，过了桥就不能停车上下人了，走出了县城才能下车。
“那你是不想停车了？”男子侧身对着司机，看得出很愤怒，满眼威逼和挑衅。车上的乘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，异口同声喊叫起来：你不要跟司机吵架！别影响他开车！
全车乘客最担心的事情眨眼之间就发生了。男子举起左手中的报纸卷，照着司机的头就敲打下去。司机抬起右手挡了一下，男子又扬起手……
正常行驶的客车突然像喝醉了酒一样剧烈地左右摇摆起来。车内响起一片惊呼。有人站了起来有人迅速趴下。窗外来往车辆急忙躲避。我看见，那个男子突然把右手放在了方向盘上，不知是因为惊恐跌倒了还是想帮着司机调正方向……
嘭的一声闷响，男子的身体重重摔在挡风玻璃上，整块挡风玻璃像蜘蛛网一样裂开。
汽车又前行了五六十米，才稳稳停在马路中央。躲过生死劫难的乘客纷纷指责漫骂那个惹祸的男子，不允许他下车。男子不急不恼，大声辩解他没有打司机。我以为他会拿出凶器威逼司机开门，然后逃之夭夭，竟然没有。看来男子并不是那种纯粹的车匪路霸。车上的乘客胆子大起来，二三个人掏出手机打报警电话；男子也在打电话，表情居然很镇静。
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。五分钟、十分钟、一刻钟过去了，空气中弥漫着焦躁的情绪。司机破口大骂：要在平时，路边停十秒钟就会有大盖帽来处罚，今天邪了！全他妈死光了！五六个年青力壮的乘客合力警告男子不要梦想下车逃逸，男子若无其事，并没有过激举动。又有乘客打110问警察出来没有，回答是还没有，自己解决一下算了。乘客冲着电话大声喊：有车匪路霸！快死人了你们来不来？对方勉强答应等着吧。
其实就在漫长的等待中，不断有警车从客车前方或后方呼啸驶过。每看见一辆警车，都有乘客欣喜地惊呼：来啦！奇怪的是，这辆斜停在马路中间、档风玻璃破碎的大客车，竟然没有吸引一辆警车停下来过问一下。也许都不是H县的警车，或者有更为紧急的公务。
终于来了一辆车，没有人在意，就停在客车门口。下来两个人，为首的冲司机挥舞了一下小本，隔着窗户问：是这里出交通事故了吗？把门打开下来解决问题！大家一阵欣喜，终于盼来了人民警察！五六个人随同司机和肇事男子下车。
疑惑随即来了，敢情H县的警察都是穿便装执法！也不开警车。为首的那个基本算是“满脸横肉”，也很严肃，他的司机瘦小萎顿，两人很难说有警察形象。车上的乘客嘀咕起来，这两人不是黑社会就是下岗的警察。
我拨通了110，告诉对方现场已经来了两个便衣警察，并报了车型车号白色夏利6603，请核实一下。110接线员很奇怪：警车刚刚开出一分钟，五分钟后到，车号9606警，而且肯定不会穿便装值勤。
明白了。我正准备下去告诉司机，没想到下面已经处理完了！来人已经把售票员和肇事男子带走了，说是去交警队处理前挡风玻璃的赔偿。如果便衣警察是假的……售票员岂不是羊入狼窝、自投罗网？我把担心告诉了司机，司机也觉得严重，立即停车，给售票员打电话。没想到售票员回答说已经到了交警队，正在协商赔偿，并没发现什么异常。
我又拨通了110，报告了刚才发生的蹊跷和我的担心，又问起两个“便衣警察”和“便衣警车”。接线的警官犹豫了一下说：哦，那也是我们派去的！你们放心吧！
后记：《楚天都市报》有一篇报道《T市班车为什么舍近求远？》，大意是从T市到武汉的班车现在纷纷绕行M县，宁肯比途径H县多走二三十公里，透出司售人员太多的无奈。官风决定民风：官风如草莽，民风必刁钻。
待续
2009-1-6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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